你就這樣偷走了日子,而我就這麼飄蕩在時間的洪流裡,載浮載沉。
午後,明明是春天,空氣裡卻有秋天的顏色,很幸運,我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停車位,雙手早已凍僵,後照鏡裡,我再次確定這是我自己。
那是個關於遺失的個展,經常在網路上看見你的消息,也總在年節以簡短的字句寒暄,但卻不曾見面了,你好嗎?
我試圖以輕鬆的姿態往你的線索走去,慶幸的是,人潮中並沒有你的身影,只有掛在門口映著你正面不太清楚的海報,在門口巧遇了幾位我們的共同朋友,不,是我跟你的共同朋友,我們捧著紅酒聊著天,明亮的空間、精心規劃的展場動線,他們看起來都很享受在你的作品中,恭喜了,這真的是一個很成功的展覽。
不確定是否會在展場遇見你,但一點也不期待見到你。一點也不。不是嗎?是嗎?
試著在展場中走動,讓眼神盡量像是一個只是剛好路過進來逛的人。一幅又一幅的海,我總是能在那些湛藍之中找到你的線索,那些都與我有關嗎?還是已經是你的另一個日子了?
牆面上,簡潔俐落地掛著一幅『與海無關』,我愣著看了許久,與海無關,你畫的卻是海,在想什麼呢?
忽然,我所有在心中演練過的千百種相遇方式瞬間瓦解,伴隨著你的聲音愣著,我不確定有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回過頭,我盡可能像和老朋友相遇般的輕鬆跟你問好。
幾年了,我記得你不喜歡穿有扣子的外套,總是覺得麻煩,但此刻的你卻穿著西裝讓歲月刻畫的更沈穩,更體面了。可能是因為頭髮留長了,多了點藝術家的氣息,也或許是那件灰色的西裝外套和那條修身直筒的西裝褲讓你多了些沈著。
直到你走上前來,甚至無法直視你,久違的情緒讓人語塞,沒多說話,但很深刻。
你大方地帶著我欣賞你的作品,好像也跟著你流逝在那美麗的湛藍一般,我們的眼神鮮少交流,也或許是我不太敢直視你透徹的眼光,並肩,你專心地講著你的創作和生活,我盯著前方,偶爾點點頭用餘光讓你明白我有在聽,走過一個個來看展覽的人們,眼裡的每一幅畫都是你這些年來的生活和感受。
孩子很可愛,印象中你很討厭小孩,說小孩總是煩人,但你抱起了孩子,溫柔的在他耳邊安撫他在場內不可以這麼大聲,接著她走到你身旁,我能感受到她眼神裡的溫柔,看著這一切,她的笑容看起來既溫暖又美麗。
你向孩子和那位女人介紹了我,她體貼的伸手示意將孩子抱回,不希望打擾到我們聊天,但我自己逛逛沒關係的,其實不用麻煩了。
你抱著孩子帶著家人走到一旁與別的友人寒暄,我根本無法專心看展了,眼裡都是你,那幅『從沒去過巴賽隆納』裡的女人和孩子就是她們吧,後來你自己去了嗎?
別過頭,才發現我已在原地停下了許久。
擦身而過一個個看展的人,無心地逛著剩下沒有走到的展區,轉角旁的廊道底處,擺著一幅與其他畫作十分不同的作品,聚光燈下的這幅作品,被一個比內容物更大的畫框裱著,一張極小、長方形的紙張,一張小小泛黃的過期車票,看起來皺摺不堪卻早已被整理撫平,我就這樣站著,無法動彈,只能任憑當時的記憶在我腦裡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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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了上來,機車停在一旁,公車前門緩緩地打開。我看著你拿著車票站在公車上,紅腫的雙眼,你遞給我那張原本屬於我的車票。
「走嗎?」
那是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個提問,一個解答,一個邀約,一個請求,一個結局,但我只能愣著,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是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呆著。
我是來道別的,但我卻什麼也沒說出口,什麼也沒有。沒有勇氣道別,也沒有勇氣上車。
公車門緩緩關上,我們誰也沒有下一個動作,像是被時間給凝結,車門關上前,那一眼的他是如此破碎。公車往前開去,再也沒有停下,我也不敢望向前方,那一晚,在杳無人跡的黑夜裡,我蹲在機車旁,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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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開始模糊,我們兩人並肩地看著眼前的這張車票,誰也沒有望向誰。
「若是當時我就上了車,那現在呢?」
「那現在,我就少了一件作品了。」
我們都笑了,為了歲月而笑,為了無奈而笑,為了你而笑,為了我而笑,為了被遺失的我們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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